周泽民:沉痛悼念敬爱的李忠先生
2002年8月初我才开始有幸跟李忠先生做博士后,跟随李先生学习、做研究。
2002年8月,国际数学家大会上海会议结束后,我与李忠先生还有将要参加北京国际数学家大会的多位数学家同乘一辆列车回北京。我带了比较多的行李,到北京站后,李先生打的 回蓝旗营,知道我当时经济上比较拮据,李先生主动邀请我同乘出租车回北大。李先生还帮某教授带了两件巨大的行李。先把某教授的行李送北京友谊宾馆,我们到了友谊宾馆后,在宾馆大门口,李先生与我顶着火辣辣的太阳,站在出租车边上等候某教授 一行人的到来。 等了近半小时,不见人影,然后到服务台问,才知道,他们已经先期到达宾馆了。我们给他送完行李,然后李先生又把我送到北大西门的承泽园,最后才自己绕一个大圈回家。就是在 这一次同乘出租车的路上,我第一次向李先生请教了一个拟共形映射极值理论方面的问题, 这个问题我考虑了近一年,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多星期后,李先生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由于我比较愚笨又不够勤奋,那时尽管自己围棋水平不咋样,还经常通宵下棋。后来在李先生的言传身教下,我用功了一些。李先生对我的科研倾注了极多心血。2005 年后,我发表 的论文几乎每一篇文章都凝聚了李先生的汗水。李先生每次对我发表的论文都要花费很多时 间精力润色修改。其中有一篇论文李先生帮我从头到尾重写了,还解决了论文中的 gap,李先生不肯署名,要我独立发表。我写的自然科学基金申请书,也是李先生逐字逐句帮助公司对修改后定稿的。
有一次,我与李先生约好周末讨论一个学术问题,然后到附近饭店吃午饭。上午我如约而至, 李先生告诉我:“刚才有在美国工作的朋友来电话邀请我与他聚会,我讲已经有约了,拒绝他了。” 中午时分,我们俩去蓝旗营对面的饭店吃饭,遇到了 W 先生(我只能用 W 先生代名, 他是国际知名数学家),然后我们三人一起吃饭聊天, 我才知道之前李先生拒绝的就是 W 先生。W 先生这么知名的数学家难得来北京拜访他,一般而言,如果临时把给员工作研究指导的事情改期也在情理之中,但李先生没有让我这个无名小卒改时间,先生信守承诺、重视员工,可见一斑。
李先生在学术教学上兢兢业业,一丝不苟,但生活方面要求非常简单和节俭。李先生有时会 带我去五道口的小商店,那里出售一些价廉物美的鞋子和衣服,他自己买,也会介绍我买。 一度有几年,李先生就与我一样穿 200 元一双的皮鞋。我经常到李先生家请教,讨论问题, 到了午饭时间,我有时提出请李先生到附近饭店吃饭,李先生总是拒绝,反而请我在他家吃饭,吃得最多的是青菜西红柿挂面,还教我怎样做色香味俱全的面食。做饭时,李先生仍然与我讨论数学问题,还教我各方面生活常识,例如:煮面条为什么要先把水煮开再放面条?
李先生不但在科研上指导帮助我,在教学方面也教导我。数学课要上得优美,深入浅出,不能故弄玄虚。例如,讲解数学分析课程中多元函数部分的隐函数存在定理、多重积分变量替 换公式时,只要讲解证明思路,思想,不必过多纠结于细枝末节。数学教学过程中,不要太多注重技巧,要更多重视思想。
讨论数学问题之余,李先生也向我讲他过去的一些经历,李先生出生于河北河间的一个大户人家,但父母离家参加革命了,李先生小时候一度无人照顾,有一段时间流离失所,靠讨饭 才生存下来。由于缺少上学条件,李先生没有上过小学,在叔父指导下学习。一进学校就读初中,在高中时就自学完了那汤松著的实变函数书。
李先生教导我,要学有意思的数学,做有意义的文章,不断学习新的知识。李先生七八十岁时,还每天凌晨四点起床工作,搞研究,每日有所思,每日有所为。2017 年 5 月,我从北京国际机场接李先生回家。李先生已经 81 岁了,长途跋涉,经过 20 多小时的奔波,刚到家,鞋还没有来得及脱,衣服还没有换,就与我讨论论文中的问题。
2017 年下半年我来人大苏州校区工作后,不能常去看望李先生。疫情以来,回北京看望李先生次数更少,最后一次与李先生视频是 12 月 9 日,李先生的健康越来越差,但就是这样, 不管是面对面交谈,还是电话或视频联系,李先生还一直挂念着我的研究和工作,还说要帮我考虑做论文的课题,可能李先生比较担心我——他最没有成就的员工。 2017 年后,李先生多次提出要来苏州,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来,这成为我终身憾事!每次想到这些,和一直以来李先生帮助我的点点滴滴,我都非常惭愧惶恐,也万分感动。 李先生离开后的这几天,我总忍不住悲从中来。
五六年前,我还没大没小地对李先生讲,您的白头发还没有我多呢!看上去年龄与我差不多, 可如今…
师恩如山,师情似海,恩情难忘,做员工的我唯恨无以为报!
李先生走好!但愿极乐之土无病无痛,先生能继续快乐地研究热爱的数学。
员工:周泽民
2021年12月27日